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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缕心事织就九张机

来源: 文学类型网 时间:2021-07-08

一张机,采桑陌上试春衣。风晴日暖慵无力,桃花枝上,啼莺言语,不肯放人归。

两张机,行人立马意迟迟。深心未忍轻分付,回头一笑,花间归去,只恐被花知。

三张机,吴蚕已老燕雏飞。东风宴罢长洲苑,轻绡催趁,馆娃宫女,要换舞时衣。

四张机,咿哑声里暗颦眉。回梭织朵垂莲子,盘花易绾,愁心难整,脉脉乱如丝。

五张机,横纹织就沈郎诗。中心一句无人会,不言愁恨,不言憔悴,只恁寄相思。

六张机,行行都是耍花儿。花间更有双蝴蝶,停梭一晌,闲窗影里,独自看多时。

七张机,鸳鸯织就又迟疑。只恐被人轻裁剪,分飞两处,一场离恨,何计再相随?

八张机,回纹知是阿谁诗?织成一片凄凉意,行行读遍,恹恹无语,不忍更寻思。

九张机,双花双叶又双枝。薄情自古多离别,从头到尾,将心萦系,穿过一条丝。

春衣,素丝染就以堪悲。晨昏汗污无颜色。应同秋扇,从兹永弃,无复奉君时。

轻丝。象床玉手出新奇。千花万草光凝碧,裁缝衣着,春天歌舞,飞蝶语黄鹂。

——宋无名氏《九张机》

《乐府诗集》中,很哀婉动人的要数《子夜歌》,其调凄婉哀苦,连琅琊王轲家有鬼歌子夜。宋词中,能与这首《子夜歌》媲美的当属《九张机》。

这组无名氏的《九张机》带有浓厚的民歌色彩,陈廷焯《白雨斋词话》对此评价之为“绝妙古乐府”,“高处不减《风》、《骚》,千年绝调也。”又云:“词至是,已臻绝顶。”

这组《九张机》让我们看到了,对爱情无比忠贞的织锦少女形象,她对旖旎明媚的春光无比热爱,对美满幸福的生活执著追求。从采桑到织锦,从惜别到怀远,形成一幅色彩缤纷、形象鲜明的生活画卷。她把她的离愁和相思,都纺织在锦缎上,一张一张地“织”起《九张机》,希望情人能懂得她的心意。丝丝含情,缕缕凝怨,针针含泪、梭梭锥心,丝丝缕缕中映现出一个幽怨伤春的感人爱情故事。

一张机,让我们看到了一个淳朴的妙龄女子,在陌上采桑。明媚的春光,熏得人春心萌动,大自然一片盎然生机映衬着,这个女子慵懒陶醉的娇态。桃花开了,妖娆绚丽,朵朵都荡漾着柔软春情,枝上有对对黄莺在欢快地啼叫,流转的莺歌令人痴迷,让人舍不得离去。

看到“采桑陌上”,便想起了《乐府诗集》中的《陌上桑》,那个“日出东南隅,照我秦氏搂。秦氏有好女,自名为罗敷。”的秦罗敷。我想这个烂漫的女子,一定和秦罗敷一样美丽、纯洁、坚贞,否则路过的行人见了她,怎么会“立马意迟迟”呢?

两张机,从这个打马而过的年轻男子的神态中,可以看出,他对她是一见倾心。他看见她沉醉在春光中的娇态,不禁心旌摇荡,下马欲行又止,踟蹰不前。她读懂了他的依依不舍,对他回眸一笑,却怕被花儿猜透娇羞的女儿心事,她只能将心事藏在心间,眼眉中流露出依依不舍的多情。这一笑分明已是情倾三生,从此相思在她心中生了根、发了芽。

看了这一幕,不禁哑然失笑,想起了《西厢记》中,张生初见崔莺莺的痴态。那张生冒死敢把玉人求,很终抱得美人归,可这个女子的命运又将如何呢?

三张机,春蚕已老,雏燕纷飞,吴王的馆娃宫女们,要更换舞衣,这些民间女子们,又要开始紧张的劳动了。

四张机,她一边纺织一边忧思,她并没有因为相思而停下手中的机杼,却把相思织进手中的织锦之中。“垂莲子”是“垂怜于子”的意思。她机杼来回穿梭,织成一朵婷婷出水的莲花。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织成一朵美丽的花朵容易,可是要理清心头的相思愁绪,却怎么也理不清。剪不断,理还乱,这句四张机,让我们看到了一个深中相思之毒的女子,愁深似海,却怎么也走不出相思的沼泽。

五张机,这个多情的女子,默默地把相思的诗句织进织锦里,却又担心诗中的意思不被情人理解。她不是向情人倾诉相思的苦,也不是向情人诉说自己因相思而憔悴的容颜,只是在诗句中寄托着自己的寸寸柔肠,缕缕情丝。

六张机,锦匹上花团锦簇,蝴蝶在花间双飞,这美好的画面,更添了她的相思情愫。她不由得停下手中机杼,向窗外望去。窗外的春景已渐行渐远,那个立马意迟迟的行人,已不知所踪,不知道他是否还记得,陌上自女子的回眸一笑,是否还记得返回的路程。

忽然想起崔护的《题城南庄》,“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当年进京赶考的书生,在城南酒家偶遇当垆卖酒的女子,她粉面明眸,浅笑盈盈,书生一见倾心。在他第二年再来寻时,已不见人面桃花相映红的女子,便在酒家粉墙上题了这首诗。等那女子出门回来见到此诗,知道书生已来过。其实这个卖酒女子,对书生也是一见倾心,虽逢战乱,她一直坚守在原地不肯离去,就是等待书生重回。可命运和他们开了个玩笑,让他们擦肩而过,于是那个女子不久便抑郁而死。

倘若那个那个立马意迟迟的行人,也如这个书生一样,返程来找陌生桑的女子,是不是会免除这个织锦女子的相思苦,成就一段人间佳话?

七张机,她织就了一对戏水鸳鸯,寄托心中的美好憧憬,本来应该高兴才对,可转眼又迟疑担心起来。因为她害怕这对鸳鸯,会被无心的人,裁剪分成两处,反惹得离恨重重,无计再相随。此句也隐含了这个女子,对前途隐隐的担忧,那个男子会不会再来找她?倘若不来,她的这段相思该何去何从?

想起了仓央嘉措的《十诫诗》:“*一很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忘。第二很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可是他已经把相思种在她的情田里,她如何能做到不相忘、不相思?

八张机,她在织锦上织了回文诗,以寄托情思。苏惠用她的旷世才情和一往情深,写出了奇巧无比,变幻无穷的回文诗。明明知道回文诗是苏惠寄给她丈夫的,却偏偏要发出“阿谁诗”的疑问?因为她的思恋之情,她的凄凉之意跟苏氏的回文诗熔铸在一起了。明明知道相思苦,却还要苦苦留恋,情愿受熬煎。

九张机,并蒂莲,连理枝,都已织成,可那个薄情郎却一去不复返。而自己一片多情,从头到底,将心萦系成一条丝。她用这根饱含甜情蜜意的丝线,把红花、绿叶,柔枝都紧紧地串连在一起,期待与心上人永结同心。可叹那个男人是否知道自己的一片相思苦心?倘若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回返程的路啊!

这又是一个中了相思巫蛊的痴心女子,那个《子夜歌》中的子夜女,她凄凉的哀音让鬼都为之哭泣,这个陌上桑女子的一片相思苦,何尝不是?

万物皆有情,一切皆因情起。人间有爱,人间有情,缘起时,请当珍惜,不辜负这人间风月,锦绣年华。因为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换得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千次万次的回眸,才换得一次驻足停留。

201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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