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父亲的十九首诗(一至九)
宇安/南京
1、给父亲
你久已不在人世
死亡，仅仅是
一个词
而不是一件事
你有无限事
等到
我也做了父亲
才
略有所知
死亡，仅仅是
一个词
而你是语言
日夜
循环于
我的骨头
和血液
它们时刻
提醒我
你在人世
和天堂的样子
父亲——
我有无限事
和你的死亡一比
全
都
一文不值
2、酒
如果按亲疏远近排名
世界上很亲很亲的
一定不是，我的母亲
我。弟弟。妹妹
而是 —— 酒
当我自己也成为了一个父亲
我深深理解了你
酒，排*一
的确没有
浪，得，虚，名
3、十二月八日
一九八八年的这一天
大雪纷飞
躺在床上的父亲
紧紧紧紧地闭着双眼
整整十二天
他已口不能言
凌晨四点
突然大喊一声
“平儿，照顾好妈妈，弟、妹”
死死攥住我的手，气绝
我已再哭不出眼泪
全身下起了与屋外同样大的雪
今天，屋外没有雪
尽管昨天的日历上下起了大雪
但三十一年前凌晨的雪
一年，一寸，掩埋着我的余生
4、思念
死去的人在我的梦里活过来
比生前栩栩如生
为此
我愿长睡不起
为了生生世世
能够
和父亲
谈天说地
5、老年的父亲
老年的父亲
喜爱在墙角晒冬天的太阳
一张小椅子
成了他很忠实的伙伴
他一边晒太阳
一边和身边的盆栽青蒜说话
直到
那张小椅子空空荡荡
天真而仁慈的太阳啊
以为父亲还坐在那
一直温暖而和煦的照耀着
6、父亲在世的时候
父亲在世的时候
经常带我去屋顶上工作
父亲想让我学习
和他一起做一名瓦工
调理屋顶的瓦片
使漏雨的屋顶重新天衣无缝
是瓦工极其重要的基本功
我看见
踩在屋顶瓦片上的父亲
有着鸟翅的轻盈
没有一片瓦
在他的脚下碎裂
而我，每踩上一片
瓦就惨叫一声
那时，我百思不得其解
问父亲，父亲摆摆手
笑笑
等我到了父亲的年纪
其时，父亲已遁入云霄
我才知道
父亲的，轻
是因为有，一生的苦难压底
我的重
是因为骨头太轻
7、忆父
他手持瓦刀教我砌墙
他用瓦刀在泥桶里撮了一坨泥
停在半空
左手操起一块红砖
不停的翻转
一边翻转
一边用眼睛盯着看
然后，停下
瓦刀上的泥巴先揿进墙里
红砖再稳稳的码上
侧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看。瓦刀敲敲红砖
现在，我写诗
记住了父亲留下的话
“平坦的一面留在外面
坎坷的一面留在里面”
8、蚂蚁
在洞穴的家，与一根鱼刺之间
蚂蚁搬运着“价值”这个词
它们知道
夏天不流汗
冬天，就流哈喇子
我常常路过夏天的建筑工地
仰头会看见
一只只忙忙碌碌的棕色的安全帽
那么高！那么小——
一只只棕色的蚂蚁
其中有一顶
曾经，是我的父亲
9、叠元宵的父亲
父亲在叠元宵
从小小的圆
到，大大的圆
饱蘸了多少的水分？
多少的面粉？
我知道，老来
他为什么竟如此的佝偻着腰！
那是叠元宵时
他的腰，亿兆次
弯曲的成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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